山雨食林

非常贪婪,依靠夸赞和爱意存活

【1001将进酒连载两周年/15:00】转秋

转秋
  沈泽川/萧驰野
  时间线:20章后21章前
  OOC属于我,他们属于彼此。
  
  九月底起了阵秋风,把阒都边角里残存着的热意尽数扫了个干净。虽还未见着冷雨连绵,但压天的阴云也为将来的深秋做足了排场。沈泽川早些年受的伤是烂在骨子里的脓水,即使纪纲铆足了劲儿帮他调养,也难挡天气无常。今早纪纲见着沈泽川时便觉出不对劲儿,大手覆上他的额头后更是确定他染了风寒,赶忙开锅煮了碗姜汤要人喝下。
  沈泽川坐在阶边咬住碗沿,任由鲜姜的辣意攀着热汽腾到脸上,半垂着的眼看起来有些失神。生病么,不舒服确实是会有,但反复折腾这许多年,他倒也是习惯了。是以虽然今晨醒来后就头脑混胀,沈泽川还是一如往常地洗漱更衣,连着本打算来昭罪寺的行程都改了。他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用生病来大人跟前儿撒娇卖憨,徒惹长辈担忧。
  只是不成想他绕路绕得还不够远,竟在路上遇到了纪纲,还被押回来灌姜汤。沈泽川用牙磕了磕发烫的青瓷,眼角余光里偷偷瞟着正跟齐太傅抱怨的纪纲,觉得有些恍然。
  他其实打小就不算是个康健的孩子。在建兴王府的那几年里,因着庶出的身份,沈泽川别说锦衣玉食地养着了,有时候连吃穿用度都被下人们克扣。后来搬到外面独居,负责教养他的人更加肆无忌惮。当师父把他领回家的时候,沈泽川要比同龄孩子瘦上一圈儿,以至于纪暮都以为他爹领回来的是个妹妹。
  师娘本就心软,见了他那副可怜模样,眼泪都止不住地往下掉,对他更是百般的好,张罗吃喝上甚至比对独子更加上心。用她的原话来讲,便是“混小子嘛,糙着养也没什么,反正能活。我们川儿得紧着宝贝,可不能马虎了……”。
  可不管师父师娘还有大哥如何疼他,只一件事上从来没掰过口,甚至还不惜扮凶装狠,黑着张脸也得逼着沈泽川去做。
  那便是吃药。
  身子骨不好,少不得用汤药调养。沈泽川觉得其实自己小时候还是被养得有些娇气的,遇上黑漆漆的补药时还敢梗着脖子把碗往外推。家里的三个人虽然沉着脸逼他喝药,但其实都是纸老虎,禁不住稚童软语求饶。后来他们还轮流来唱黑脸,今日是师娘软硬兼施,明天便换了大哥目光闪躲地端着碗过来。负责喂药的人左右为难,余下的两人便倚在一块儿看热闹不嫌事大。而沈泽川闹完耍完后也只能皱巴着张小脸把药灌进嘴里,再追着师娘讨蜜饯甜果儿吃。
  现在回想起来,早些年的那几味药,其实也算不上苦得难以下咽,到底是他被惯得忘了形。
  沈泽川从那片暖阳里抽身回来,眨巴了几下被热汽蒸湿的眼睫,再看向摇着头的纪纲时,不自觉地弯了弯眼角。但很快的,他便把那点弧度妥善藏好熨平,面上依旧是那个水波不惊的沈八。
  他面色不变地把快要放凉的姜汤一口饮下,也不掏帕子,用指腹把嘴角的汤水抹到唇上,极轻极快地舔干净。辛辣的汤水进了肺腑,一路赶着寒意把血脉都烫开、烫宽,然后变成温和的慰藉在他体内源源不绝地流转。与此同时他打了个寒颤,抬手紧了紧衣领。
  这天确实是冷了太多。下次得托葛青青帮师父和先生添几件厚衣裳。
  眼瞧着师父越说越起劲,沈泽川接了齐太傅的眼色,慢条斯理地把碗放下后,冲着二位长辈施了礼,忙在纪纲真翻出草药去煎之前脚底抹油地溜了。
  毕竟长了些年岁,总不能再腆着脸讨糖吃。
  
  
  许是早上那碗姜汤的功劳,沈泽川这一天虽然有些倦怠,但并未闹得太凶。他手脚轻快地侍弄完象爷后躲进屋子里看书偷闲。倘若不是楚王府送来的那封请帖,沈泽川甚至考虑了今晚要不要老老实实地尽早入寝。
  楚王府,唔,李建恒嘛。对于这位名响阒都的浪荡子,沈泽川还是挺上心的。毕竟这位身份特殊,脑子里的东西又好猜,左不过一个色字当头。他太清楚这人瞅自己时的目光了。实际上自他从昭罪寺里出来,堂堂正正地行走在百般注目中,那种掺杂着色欲和贪念的神情就没少见过。沈泽川还知道私底下他的价位已经被炒了好几番,这帮纨绔浪子们就等着有人先出头,去把他这朵弱不禁风的花给摘了,好能供众人赏玩。
  如果不把美人揉碎进尘土里,风月二字也未免太过于凄冷了。沈泽川能够理解,也乐于磨利自己这把皮囊裹成的弯刀,只等真有哪位爷过来,让人好好消受美人恩。只不过受不受得起,就得看个人造化了。
  而沈泽川对李建恒上心的另一条缘由,便是在这位的身边总能见着萧二公子。
  沈泽川用两指掂着帖子,舌尖舔了一遍牙齿,错觉又尝到股辛辣的鲜姜味儿。他冲着楚王府的人含笑点头,眼里的笑意在对方的背影完全消失后一寸寸冷了下去,变成深秋里飘满了落叶的潭水,任谁也说不清里面藏了些什么。只会让人无端生出惧意来。
  他把帖子收好,有些随意地想,也不知道在阒都待了许多年的小狼崽子,还能不能被秋寒激出凶狠劲儿来。过阵子就要秋猎了,进了围场里的狼崽子,再凶又能如何呢?沈泽川的脑子还没有烧糊涂,可他觉得今晚或许能玩把大的。
  好巧不巧的,李建恒他们给了沈泽川这个机会。
  萧驰野是挟着夜寒掀帘而入的。天虽冷了,小爷们的心却依旧燥得很,听闻花街里流传出一样新玩法,全都聚到一起来尝鲜。李建恒自己爱玩,更爱带着兄弟玩。如果是他是阒都第一混子,那么他的好兄弟萧驰野必然紧排其后。更何况自那日李建恒求萧驰野把沈泽川送到潘如贵床上无果后,心里一直有点虚。他这个人虽然玩物丧志,但于此方面上也较旁人敏感得多。李建恒总觉得萧驰野对沈泽川的态度有点不对劲儿。
  不过就沈泽川的那张皮相,别说萧驰野了,就算是他这个不好男色的,看一眼都觉得心痒。
  在男欢女爱上从来不拘着自己的楚王殿下猜疑他萧策安是看上沈泽川了,所以才对把人送给潘如贵那么不乐意。他李建恒是谁,全阒都最讲兄弟情义的就是他李建恒!他能为了自个儿痛快就耽误了兄弟的姻缘吗?李建恒想明白后一拍脑袋,边在心里懊恼先前的鲁莽,边摩拳擦掌地做好了给萧驰野铺路的准备。这才有了今晚的这顿酒席。
  沈泽川这次来的早,寒暄过后就在角落里跟盏美人灯似的端坐着。李建恒既然有心穿红线,在安排人落座的时候用尽了此生的心眼。他把奚鸿轩喊到自己身边坐好,又把陆续进来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送进座位里,只在沈泽川左右剩下俩位置留给说了今日会晚到的萧驰野。
  小口地抿着甜酒的沈泽川半低着头,坦然迎接李建恒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眼风。他虽然没有专门去看,但也注意到了李建恒的刻意安排。楚王殿下实在好胆色,把兄弟往火坑里踹的这一脚丝毫不拖泥带水。沈泽川很是敬佩。
  萧驰野最后一个进来,左右打量了一圈儿后对上李建恒的挤眉弄眼,觉得自己心好累。
  和这帮权贵子弟们吃酒玩乐,对于萧驰野来说算不上什么。席上再加一个让他眼皮子发疼的沈泽川,萧二公子也不把这个当成件事儿。专门安排人坐在他旁边?萧驰野觉得自己应该去瞧瞧李建恒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已经被酒色虫子蛀空了。
  不怪他突然这么戒备。从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皇帝有心把秋猎提到十月份,其中用意让人不得不好好揣摩。这几日萧驰野忙前忙后地打点,生怕错过半点倪端失了先机,如今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狐狸心眼儿的沈兰舟。他说不上来自己对沈兰舟的感觉,那种明知道这人心里揣满了坏水儿但就是抓不住他把柄的焦灼让萧驰野格外不痛快。他也不是怵了这人,只是不想在这个多事之秋跟态度暧昧的人有太多接触。沈泽川心眼太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他背后捅刀。
  但位置都排好了,萧驰野也累得没心撒泼打闹。他捏着眉头,不想看见李建恒那张洋溢着得意与兴奋的脸,没说什么话地在沈泽川身侧落座。
  坐近了他才注意到,今夜的小狐狸有点不对劲。
  平日里的沈泽川,清和里总是带着股搔人心尖的撩拨,而且明明自知并乐于如此却还总装作无知无感,十分蛊惑人心。他说出来的话,萧驰野都得掰成好几块一分一毫地推敲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沈泽川说见他二公子一面便要睡不好觉,萧驰野觉得自己也未尝轻松。他猜疑得太多太深,眼中的每一丝动静都仿佛刻意而为,有时候反倒是揣摩不好沈泽川的心意。
  而现今坐在他身侧的,是一只眼波笼着细软醉意的醉酒狐狸。
  萧驰野喉头滚动,竟被这扑面而来的美色震得有一瞬失神。他知道沈泽川惯于恃美行凶,但没想到对方会这般无所顾忌。在一圈儿豺狼里露出细嫩的脖颈,这人是血里淌着毒,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吗?
  萧驰野抬眼,李建恒他们喊来了楼里的头牌,正摇头晃脑地听曲儿,还没注意到沈泽川的醉态。
  他在沈泽川的弯刀里面色不动地伸手把对方的酒盏拿到鼻下闻了闻,闻到股甜腻的果香味后又晃了晃还剩下大半的酒壶,这才有些愕然地打量了一遍醉眼朦胧的沈泽川。
  两杯果酒就被放倒了的沈兰舟。可真出息。
  萧驰野忍不住笑了两声,再看向沈泽川时眼里多了些得意。两杯果酒?哈哈哈哈两杯果酒?就这酒量,连伺候他二公子用早膳的机会都没有。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喝上头了的沈泽川在衣袖之下勾住了萧驰野的手。
  齐整的指甲轻轻地刮着萧驰野的掌心,也不再继续深入,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搔着痒,细微却又不容人忽视。萧驰野虽然懒得跟醉猫一般见识,但这种主动贴上来的醉猫就得另说了。他低下头挨近了沈泽川的脸,居高临下地端详着这张脸上的春潮萌动,扯出一个笑来:“怎么,才几日不见,就想你二公子了?”
  沈泽川没有退,也没有再往前靠。他呼出的气带着酒味和热意,让萧驰野也有种自己的脸在发烫的错觉。
  热意?
  萧驰野伸手按住沈泽川的后颈,将自己的脑门贴了上去,差点被沈泽川烫得皱起眉。
  这人不光是醉了,还得了热病,身子滚烫得惊人。
  不过一想到李建恒今晚的表现,萧驰野原本还算清明的思路突然转了个方向。他细细打量着沈泽川亮得醉人的眼,以及他远比平日红润的薄唇,忍不住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李建恒,没想到正对上对方探过来的头。
  李建恒先是尴尬一笑,在看清楚他和沈泽川的姿势后促狭一笑,冲着他比了个大拇指,又指了指上面,含蓄地提醒他要办事儿的话去楼上的房间。
  啧。难不成李建恒真的给沈泽川喂药了?萧驰野觉得楚王殿下不是这么胡来的人,可回想起他都敢去潘如贵的宅子里睡女人,那么给太后养的狗下药,似乎也不显得荒唐了。
  萧驰野叹了口气,不无怜惜地看了眼细细喘着气的沈泽川,而后毫不留情地松开手任人软了骨子半趴在桌上。
  沈泽川被喂了药,这跟他萧策安又有什么干系呢?平日里看沈泽川不顺眼是一回事,今日的状况又是另一回事。他自认还没混胀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自然不愿意跟沈兰舟搅和到一起去。
  再漂亮也不是个男人?他又不想他。
  萧驰野磨着后槽牙坐好,静下心来想好好听曲儿,但却控制不住自己地总把眼睛往沈泽川身上放。
  因着醉了酒,又被喂了药,沈泽川现在的状态并不好。他的半张脸都贴在桌面上,还想要借此降温似的蹭了几下。那双盛满了祸水的眼睛半眯着,虽然方向朝着萧驰野,视线落在哪里却并不真切。萧驰野故作沉稳,端着目光从他白玉一样的耳廓移到形漂亮的下颌。他大概是觉出热来了,衣领被扯得有些散乱,正露出纤细脖颈下的一小截锁骨,再往下,是掩在深色布料里的白皙胸膛……
  这次,萧驰野都听到了自己的吞咽声。他仰头往喉咙里浇了一杯酒,面无表情地冲着快要玩疯了的李建恒骂了声娘。
  就在萧二公子天人交战,竭力捍卫的正人君子品格就快要崩塌之际,他听到耳边传来极低的轻笑声。转眼去看,挠他心咬他肝的小狐狸用胳膊撑起半边身子,正笑吟吟地欣赏着他的动摇。
  “二公子好定力。”沈泽川抿细了眼角,脸上红潮未褪,但已然没了醉意,哪里还有刚才那副娇柔无力的样子,“哎呀,就是太绝情了。这样可不好,会伤人心的。”
  萧驰野阴恻恻地盯着他:“你玩我?”
  沈泽川笑得更欢,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正色道:“可不敢。兰舟酒后无状,唐突了二公子,实在罪过。还望二公子大人有大量,体恤则个。”
  萧驰野表情不变,语气更加确定:“你玩我。”
  这回沈泽川没说话,只拢了拢自己方才弄乱的头发,动作间扯开本就不严整的衣领,露出一条温白色的缝隙。
  萧驰野本能地扫了一眼,然后对上沈泽川似笑非笑的眼,绷着脸转过头又灌了杯酒,觉得眼皮跳得快要炸开了。
  李建恒那厮还在好死不死地冲他使眼色耍坏笑。萧驰野被他逗得都快要忘记端着架子生气了。
  他瞅了眼抿着酒杯老神在在的沈泽川,觉得糟心,又去看抱着美人调戏的李建恒,更加糟心。
  他错觉自己快要成个马蜂窝了。
  “萧二,心软不算什么,心不稳才是大忌。”
  这句话说得太轻飘飘,萧驰野差点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他默默地看了眼静下来的沈泽川,倏地痛快笑起来,接着酒壶仰头灌下。
  
  
  窗外雷声阵阵,这场秋雨到底还是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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